少年说出“裴玄月”三个字的时候，语气里带着骄傲和敬意。

仿佛那不是一个人名，而是一座丰碑。

我看着他，忽然觉得有点滑稽。

我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少年挺起胸膛：“我叫裴安。平安的安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我死之后，你们过得确实很平安。”

裴安愣了一下，没听懂我的话。

他皱着眉：“你到底是谁？来这里做什么？”

我没理他，目光越过他，落在我那两位名义上的父母身上。

“你们也觉得，我该死吗？”

母亲的眼眶红了，她低下头，用袖子擦了擦眼角。

“玄月她……她是为了我们，为了大家，才……”

她哽咽着，说不下去。

父亲走上前，把她揽在怀里，拍着她的背。

他抬起头看我，眼神里满是痛楚。

“姑娘，我们知道你没有恶意。但你长得太像她了。我们老两口，好不容易才从悲痛里走出来，不想再回忆过去了。”

“求求你，走吧。”

他说得情真意切。

我能感觉到，那种悲伤是真实的。

他们真的以为自己的女儿死了。

并且，他们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，甚至……开始享受女儿死后带来的安宁生活。

我没再说什么，转身离开了。

走出很远，还能听到身后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，和父亲低声的安慰。

“好了好了，别哭了。玄月在天有灵，看到我们现在过得好，她也会开心的。”

“是啊奶奶，姑姑是大英雄！我们应该为她骄傲！”

我脚步不停。

英雄？

用自己的命，去换别人过得好。

这就是英雄的定义吗？

我回到了青鸾宗。

当然，是幻境里的青鸾宗。

宗门上下，张灯结彩，一片喜气洋洋。

山门处的石碑上，多了一行烫金的大字。

“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，为往圣继绝学，为万世开太平。”

落款是：李长庚。

好大的口气。

我那个师尊，以前最常说的话是“但求无过，不求有功”。

看来，突破化神之后，心境也跟着膨胀了。

两个守山门的弟子拦住了我。

“来者何人？”

“裴玄月。”我说。

两个弟子对视一眼，脸色瞬间变了。

变得极为难看。

其中一个厉声呵斥：“大胆妖孽！竟敢冒充裴师姐的名讳，还敢闯我青鸾宗山门！你想干什么？”

另一个稍微冷静些，但眼神同样不善。

“阁下究竟是谁？冒充逝者，非君子所为。若是再胡闹，休怪我们不客气。”

逝者。

看来，我已经“死”得人尽皆知了。

我不想跟他们废话。

金丹期的威压释放出去。

两个炼气期的小弟子，瞬间脸色惨白，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。

“金……金丹前辈！”

“前辈饶命！”

我收回威，径直往山上走。

他们瘫在地上，不敢再拦。

我一路畅通无阻。

遇到的所有弟子，看到我，都是先愣住，然后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。

接着，就是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厌恶。

仿佛我不是一个人，而是一团会行走的秽物。

我走到了主峰大殿。

大殿门口，站着一个人。

柳絮飞。

她穿着一身华丽的宗门首席弟子服饰，手持一柄流光溢彩的灵剑，身姿挺拔，英气逼人。

和记忆中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，小声叫着“师姐”的女孩，判若两人。

她看到我，瞳孔猛地一缩。

但很快，她就镇定下来。

她看着我，眼神冰冷。

“你不是她。”

“哦？”我停下脚步，“我不是谁？”

“你不可能是裴玄月。”她一字一句地说，“裴师姐深明大义，为宗门献身，神魂俱灭。她是我最敬佩的人。”

“你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妖物，模仿她的样貌，是想玷污她的名声吗？”

她话说得义正词严。

手中的灵剑，已经开始嗡鸣。

我看着她那把剑。

剑名叫“惊鸿”。

是我从一处上古秘境里，九死一生为她带回来的。

如今，这把剑，要指向我了。

“柳絮飞。”我开口，声音很轻，“你的《惊鸿剑法》，练到第几层了？”

她脸色一变。

《惊鸿剑法》是我的不传之秘，除了师尊，我只教过她一个人。

她握着剑的手，紧了紧。

“妖物，休要胡言乱语，乱我心神！”

“看剑！”

她动了。

人随剑走，剑光如虹，确实有了几分气势。

比我“死”前，强了不止一点半点。

看来，我的“死”，真的给了她不少好处。

剑尖直刺我的眉心。

我没动。

甚至没有抬眼皮。

叮。

一声脆响。

剑尖停在我眉心前三寸，再也无法前进分毫。

柳絮飞的脸上，满是骇然。

她用尽全力，脸都憋红了，剑尖却纹丝不动。

我伸出两根手指。

轻轻夹住了剑刃。

然后，微微一用力。

咔嚓。

上品灵器，“惊鸿”剑，从中断裂。

柳絮飞如遭雷击，喷出一口血，倒飞出去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
她看着手里的断剑，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。

“你……你到底是谁……”

我走到她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。

“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。”

“什么……东西？”她颤抖着问。

我伸出手。

“这身首席弟子的衣服，你不配穿。”

“还有你得到的一切，名声，地位，尊重。”

“都是从我这里偷走的。”

“现在，物归原主。”

柳絮飞的脸色，从煞白，变成了死灰。

她明白了。

她什么都明白了。

恐惧，像藤蔓一样，爬满了她的脸。

她开始发抖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。

“不……不！你已经死了！你已经死了！”

她尖叫起来，声音凄厉。

“师尊！师尊救我！有妖物闯山！”

一个威严的声音，从大殿内传来，响彻整个山峰。

“何方妖孽，敢在我青鸾宗放肆！”

声音未落，一股磅礴的威压从天而降。

化神期。

我抬头，看向大殿门口。

一个仙风道骨的身影，缓缓走出。

是李长庚。

我的好师尊。

他看到我，先是一愣，随即眉头紧锁，眼中杀机毕现。

“好个孽障，竟敢化作我徒玄月的模样！”

“看来，是留你不得了！”

他大袖一挥，一道沛然莫御的灵力，如山崩海啸般向我压来。

没有半分留手。

这是，要将我彻底抹杀。